桌上的电话猛地炸响,铃声尖锐地撕破了死寂。向南回身,拿起听筒。
“向书记,您好您好!”话筒里传来一个热情洋溢、中气十足的声音,洪亮得几乎不需要扩音,“我是郑国涛啊!实在不好意思,县里临时有个急事,耽误了去迎接您,失礼失礼!您看,下午三点,我们准时开个常委会?一来呢,给您汇报汇报县里的基本情况,二来呢,也让大家伙都认识认识我们颍阳的新班长嘛!”
郑国涛的声音里透着熟稔的亲切,仿佛只是老友间的一次寻常约定,听不出丝毫文件上那份建议稿的刀光剑影。
“好的,郑县长,就按你安排的来。”向南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泓深潭,不起波澜。他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重新陷入那种空旷的寂静,只有窗外天空的铅灰色,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下午三点整,县委小会议室。
椭圆形的会议桌擦得锃亮,倒映着头顶惨白的灯光。常委们陆陆续续进来,彼此点头,低声寒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向南在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那些在资料照片上看过无数次的人,此刻真实地坐在他面前。他们的眼神掠过他时,大多带着一种谨慎的、短暂的接触,随即飞快地垂下,或者移开,投向坐在向南左手边第一个郑国涛的位置。
郑国涛最后一个进来,步履稳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一边走一边向几位常委点头致意,那份熟稔与从容,仿佛他才是这间会议室真正的主人。他走到向南旁边,伸出手:“向书记,都齐了,您看……”
向南微微颔首。
会议开始。
郑国涛率先发言,声音洪亮,条理清晰。他如数家珍般汇报着颍阳的GDP、财政收入、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一串串漂亮的数据从他口中流畅地吐出,像一串串被精心打磨过的珍珠。他谈笑风生,偶尔插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引得几位常委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气氛看似融洽而热烈。
轮到向南讲话。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感谢郑县长和各位同事的介绍。我刚来,情况还不熟悉,主要是学习、调研。下一步,想重点围绕几个方面开展工作:一是深入基层,摸清实情;二是抓牢党建,强化组织保障;三是……”
向南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尤其要关。注民生短板,比如群众反映强烈的城市老旧管网问题,存在安全隐患,必须提上日程,尽快研究解决。”
他特意点到了“老旧管网”这四个字,话音落下的瞬间,会议室里那层看似融洽的热闹气泡仿佛被无形的针戳破了。
刚才还在郑国涛玩笑下微笑的几位常委,此刻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结了。他们有的低头盯着面前的笔记本,仿佛上面突然开出了奇异的花;有的端起茶杯,专注地吹着水面根本不存在的浮沫;有的则把目光投向郑国涛,那眼神里带着请示,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嗡”声在房间里固执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