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玉坐到锦榻,侧身倚在软枕上,大致也猜到缘由,还算谢少陵识趣,知道在和月楼说的那些混账话若真论起来,是要掉脑袋的。
他端起案几上的雕花瓷盘。盘中放着几块桂花糕,浅黄色软糯中点缀着金丝碎瓣,摆得整整齐齐。
“甜得腻人,赏你了。”
谢少陵此刻浑身热得出汗,一点都不觉得饿,正要摇头,目光却突然凝在碟中。
一块被咬过一口的桂花糕边缘,留着个精巧的齿痕,他呼吸一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
“怎么?”
顾怀玉故意将瓷盘又往前递了半寸,“谢状元在犹豫什么?”
谢少陵猛地回神,双手接过瓷盘时,指尖克制不住微微发抖,哪能舍得吃有齿痕的那一块,他拿起旁边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咬一口。
顾怀玉见他懂了,解衣推食的典故,汉高祖待韩信也不过如此。
他今日这般姿态,无论谢少陵是真心投诚还是另有所图,都该明白其中深意。
这朝堂之上,能让他顾怀玉亲手披衣、分食相待的,可没几个。
既然都解衣推食了,顾怀玉便也坦诚相待,瞧着细嚼慢咽的状元郎,“本相府中的点心比醉仙楼的茶点如何?”
醉仙楼便是清流党的聚集地。
谢少陵稍怔,取出帕子擦擦嘴角,郑重其事地说:“相爷,董太师在密谋……”
他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将那夜在醉仙楼听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告诉顾怀玉。
顾怀玉面无异色,只是微微点头,“本相知晓了。”
谢少陵见他无动于衷,蹙眉焦急道:“若是他们计划得逞——”
“你以为本相是吃素的?”
顾怀玉眼中含笑打量他,屈指轻轻地叩击案几,“本相料到他们会有异动,早已交给沈浚了。”
“沈大人?”
谢少陵年少气锐,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制止清流党的密谋。
顾怀玉本不愿多说,见他这么有兴致,便慢条斯理道:“既然他们想借民怨做引,那本相便成全他们。”
沈浚早已布置好一批“灾民”,实则是他从大狱挑出的一群亡命之徒,衣衫褴褛、口音各异,却个个眼狠手快。
他们会伪装成真正的赈灾流民,在京中各处设点闹事:偷盗、斗殴、调戏良家、污言秽语,甚至假意冲撞清流党属下书院与家宅。
事后再从他们身上搜出“秦大人雇工文书”、“董太师赈济粮票”——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不出三日,京中百姓便会群情激愤,不再骂“灾民”,只骂“清流”。
顾怀玉言罢,嗤笑着靠回软枕,“你可看清了?本相也不是什么好人。”
操控人心?他们选错对手了。
这世上最难掌控的是人心,最容易燃起的,也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