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背上这人哪天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就像他在战场上背过的那些伤兵,前一刻还能喘气儿,后一刻就没声了。
顾怀玉轻得跟片羽毛似的,连喘气声都弱,可怜得很。
裴靖逸嗓子眼发干,突然想起自己当初那句混账话——“你还能活几年?”
这话现在想起来,跟拿钝刀子割自己舌头一样。
他一向知道自己混账,可那会儿怎么就混账到这份儿上?
真他娘的是个畜生。
午时将近,雪光映得宫苑一片澄澈。
都堂近来添了董丹虞与几名清流出身的新人,案牍分流,顾怀玉这才得了几日清闲,抽空陪姐姐说说话,逗逗小外甥,过一过舒心的日子。
湖心亭四面垂着厚厚帘幕,挡住了寒风,只留一角敞开,恰好对着覆雪的湖面与垂枝白梅。
亭中小炉燃着果木炭,热气袅袅,熏得空气里都带着淡淡果香。
“舅舅!”
元锦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还挨不到地。
小脸却绷得紧紧的,一本正经的小模样。
顾婉朝顾怀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元锦装模作样。
顾怀玉端起茶盏轻抿,掩住唇边的笑意,“我听说你连千字文都写不下来。”
“谁告的状!”
元锦当即瞪圆眼睛,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细声细气道:“舅舅别听太傅胡说八道,他就是嫉妒我舅舅是当朝宰执,才在背后说我坏话。”
“你娘我告的状。”
顾婉手指点点他的脑门,又气又笑。
小东西乌溜溜眼珠子乱转,见顾怀玉没有护着他的意思,立即原形毕露,从椅子上蹦下来就往顾怀玉怀里扑,“舅舅我委屈!我姓元又不姓顾!哪能记得住那么长的文章?”
顾婉连忙伸手去堵他的嘴,“别乱说话。”
顾怀玉抬眼示意她不必,周围内侍皆是自己人。
小东西一看他这样,就来了劲,嘟嘟囔囔地抱怨:“都是怪我不聪明,都是老元家的问题嘛!”
“我若是姓顾,说不定现在都能背论语了!”
他气鼓鼓扒在顾怀玉怀里,语气认真得不得了,“娘和舅舅都那么聪明,说明就是我爹的问题。”
顾婉朝顾怀玉微微摇头,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
顾怀玉眉头一挑,指腹在他肉乎乎的脸颊上慢慢一蹭,“倒也不是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