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他一人独自昂首,在阳光下行走,背影分外挺拔。
走到一袭玄色官袍跟前,他脚步停顿,那是大理寺卿的衣色。
聂晋低头伏首,脊背却挺得笔直,见他站在自己身侧,却头也不抬,一声不吭。
顾怀玉终于敲碎了这块“铁疙瘩”,心里自然是舒服。
聂晋只听头顶一声轻轻哧笑,透着说不出的愉悦,朱红蟒袍的衣角自他耳后掠过,轻柔得像是情人指尖的抚触。
顾怀玉一路行至武官所在,不用看也知道哪一个是裴靖逸。
这下流胚子即便跪着也比旁人高出半头,宽阔的脊背将官袍撑得紧绷,偏还不知收敛地仰着脸,一双鹰目灼灼地粘在他身上。
今晨他特意下令不许裴靖逸入府伺候。
顾怀玉连正眼都没赏他一个,径直从他身旁经过,官靴“恰好”踩在裴靖逸大腿上。
裴靖逸却是眼疾手快,胆大包天在他小腿上轻轻一捏。
这一来一往不过电光火石间,满朝文武都低着头,谁也没瞧见这之间的悄然暗流。
顾怀玉当着满院文武,自然不好明着踹他,神色淡淡地进了都堂,慢条斯理喝了一盏茶,翻了几本案头的汇报。
没多久,魏青涯便快步进来,门口一叩首,跪得老老实实:“下官见过相爷。”
顾怀玉“嗯”了一声,手指一弹案上的折子,道了句:“青涯,起来说话。”
魏青涯却仍然跪着没动,耳根子被这一声“青涯”叫得微微发红,“下官有罪在身,不敢起神。”
顾怀玉自然知道他犯的错,心道:你还知道有罪?将国库账册私下示人,是要掉脑袋的罪,可你偏又是本相的财神爷……
他一手抄起一本折子举在面前,恰好掩住半张脸,只露出弧度漂亮的下颌,“念在你本意是为本相鸣冤,亦有功在身,这次饶你一命。”
意思便是功过相抵,以后别跟本相说我拿了你二百八十万两银子的事。
魏青涯自是听得明白,却还未起身,声音更低几分:“下官还有一罪。”
顾怀玉眉梢一挑,“又有什么罪?”
魏青涯说道:“下官自作主张挪用户部库银,用公款做了几笔生意。”
顾怀玉刚想骂他一句,却听魏青涯又道:“相爷不在的日子京城缺粮,粮商哄抬粮价,有诸多外地漕商闻讯想来捞一笔。”
“后来相爷一纸钧令,粮价应声而落,那些千里迢迢运粮来的商贾,既不能原路运回,又舍不得贱卖……”
“所以下官就……”
魏青涯说到此处,直起身来,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以赈灾之名,用库银将他们手中的粮食尽数吃进,待粮价回稳,转手卖出,净赚三十万两。”
顾怀玉听见钱袋子响,眸光乍然亮起。
魏青涯非常地机灵,适时地补一句,“这笔钱都送到相府的私库,下官分文未取。”
这是顾怀玉这几日听到最舒心的一句话。
纵然那几个不省心的都想着爬他的床,至少眼前这位,满心只想着往他钱袋里塞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