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宸人一直被东辽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受够窝囊气,被夺走的三州九郡、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和亲人,都成了心头一根根的刺。
从天亮起,不知谁先起的头,很快就汇聚成山呼海啸般地呐喊:
“收复河山——”
“扬我国威——”
群情激昂,河堤两岸、码头桥头,数十万人跟着高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声浪穿透船上的雕花窗棂,震得沙盘上的小旗微微颤动。
顾怀玉坐在椅子上,瞧着绵延起伏的沙盘,比起百姓的乐观,他最为清楚,这一场东征,是以大宸国运为赌注。
若胜,则万古留名,若败,则亡国覆灭,万劫不复。
谢少陵随枢密院早几日先行,眼下船上为他整理事务的活计,便落在董丹虞身上。
“相爷。”
董丹虞捧着密信躬身入内,双手将信封递上,“东辽斥候已探知我军动向,边境各处正在迅速集结兵力。”
厢军七十万余人,如此规模的调动,本就不可能瞒天过海。
顾怀玉低头快速阅一遍文书,吩咐道:“船过各地厢军大营时,叫人备车马,本相要亲自巡视。”
董丹虞应声欲退,却没有立刻离开,手背细心地试了试茶盏温度,将凉了的茶水倒掉,又亲手为他斟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摆到案前。
这原是寻常下属分内之事,顾怀玉却突然脸色骤变,抬眸警惕地盯住他。
董丹虞被他看得一怔,白净面皮渐渐泛红,局促地唤了声:“相爷……”
见他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顾怀玉蓦然站起身,直截了当问:“怎么,你也对本相有意?”
“相爷明鉴!”
董丹虞霎时涨红了脸,惊恐地连连摆手,“下官怎敢有此冒犯之心?家父处处与相爷作对,相爷却未因家父之事迁怒于我,下官想谢过相爷……”
顾怀玉狐疑地眯起眼,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见他眼神清明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那日宫门一别,他连裴靖逸都拒之门外,整日将自己关在相府书房,连半步都不肯踏出。
往日里批阅奏折时,他时常衣衫不整,赤足踩在绒毯上是常有的事。
如今却再不敢如此放肆,衣领都要严丝合缝地系到最上一颗盘扣,脚踝都包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半点肌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这是被好几条毒蛇轮着咬,怎能不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