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哈。”
“嘿。”
“啧。”
全是严丝合缝地二重奏,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抢着彼此的对白。
隔一会儿,又正儿八经:“其实我在北京前两年,给梁梅打过一个电话,我说我想回家,我不想打拼了。你猜梁梅怎么说。”
“梁梅对你除了激将法还是激将法,她还能说什么。”俞津杨其实那次去G省送物资的时候就很想跟梁梅聊聊,你不能用谭老师对你的方式,来对待李映桥。
这样只会逼她离我们越来越远,甚至连朱小亮都非常清楚,不达成梁梅的目标,李映桥绝对不会缴械投降,也绝不可能从北京回来的。
那梁梅的目标是什么?怎么算混出来了?怎么才算改变世界?这个可就太宽泛了,而且全凭梁梅的一句话,她的标准又是什么?
俞津杨直接这么问她,李映桥没讲话。
他侧头看着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中考那年你差五分,梁梅忙着处理谭老师的身后事,连劝你上潭中这件事都是朱小亮代劳的,当时我和朱小亮去找你妈商量,你心不在焉,我知道你在等梁梅的电话。”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眼皮垂下去。那时他说了句很年少轻狂的混账话,他说才四万而已,后来他自己也被这句话捅了个穿,地下舞团跳一整晚舞的团队总收入最高也就两千美金一场,扣除各种分成和开支,他一晚上也就只能分到50美金。他一个月就算是跳满,把腰跳断,也就一千五百美元,凑个学费都杯水车薪,更何况他还要生活费。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伤人,那几年,其实很多事他都不敢回忆,越回忆,他觉得李映桥那时候都不可能喜欢他,在雪场的吻,更像是一个青春期少女的恶作剧。
“梁梅没给你打是不是?”他问。
她仍旧没讲话,执拗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些答案。然而看今晚这架势,李映桥是想和他聊到天亮了。俞津杨看了眼手机,问她:“明天要上班吗?没有的话,下次再聊,有点晚了。”
“不,喵。我发现比起接吻,我更喜欢和你聊天,原来其实很多事情你一直都知道,也看在眼里。你就不说是吗?”
“不是你一直拿我当人民的公敌吗?”
“谁让你那个时候老帮着梁梅没收我的漫画书。”
俞津杨其实也很清楚,李映桥一直没办法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去看待他,他是她死对头俞人杰的儿子,也是替梁梅收缴她漫画的刽子手。从小她就认为,他是人民的公敌,他会出卖她,他和俞人杰一伙,和梁梅一伙的。反正这俩哪个让她不高兴了,第一个拿他撒气。
“你无非就是想让梁梅承认你还不错,她当初没看错人。中考你没等到她的电话,高考结束之后你以为总能等到了,结果梁梅还撕毁了我们的信件,她彻底伤了你的心。你就一直逼自己在北京一定要混出名堂来,哪怕这辈子不和我们联系,你也不肯回来。
俞津杨声音压得很低,码头上其实没有人。两人都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从背后看,谍影重重地像俩特工在密谋一场国家级的刺杀,而不是在诉情。
“直到这次,你和张宗谐对赌,如果不是他来套我话,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你和人打了这样的赌,你会亲我,但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外面遭遇的一切,对吗?”
“我没有逼你。只是有时候,我觉得你在逃避对我们的感情。我和梁梅都一样,你不敢承认,其实你很需要梁梅的认可。你也不敢承认对我的感情,但我感受得到,李映桥,你现在喜欢我。不然今天晚上连跟我对视都不敢超过三秒,因为你发现你的欲望和需求暴露在我这个被你从小列为人民的公敌面前了,对吗?”
李映桥忽然抬起头,目光与他撞了个正着,这次撑了五秒。
俞津杨也默默看了她五秒,她又没忍住转头了,他彻底笑出声:“李映桥,你被我诈出来了。”
他甚至很游刃有余,一改往日不近声色的冷峻。直接偏头凑近,带着克制而又令人无法忽视的呼吸声,低声问:“害羞了,嗯?”
李映桥长长地叹了口气。
俞津杨笑得那叫一个得寸进尺,手还在她后脑勺上摸了下,安抚性地揉了揉:“……完蛋,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的养老保险可能会被人诈骗了。你怎么有点可爱了,李映桥。”
“你先别哔哔,”她终于开口,瞪着他,一字一句地严肃说,“我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