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很干净,衣裳和鞋子都被换了一身新的,但褪去衣物后,他身体上全是未结痂的伤口,伤口还被撒了盐,遍布血疹和脓包。
裴卉娆披着外套赶来见他,他奄奄一息,只吊着最后几口气:“夫人……是田梧放得我,我花了六个时辰才回,确定身后无人跟着。他放我,只要我带几句话给夫人,他问夫人,可还记得隔蔻乡的父老乡亲们吗?”
裴卉娆的脸色煞白:“他是这样说的?”
“……他说,隔蔻乡盛产美人,夫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那么,在不在意故乡美人们的生死?”
裴卉娆握紧拳头,眼泪在眸中打滚。
不过她忍住了,没让自己哭。
她让人带话给田梧,献得是真诚之策。
要他救无辜女子,无伤他丝毫利益,更非要他叛出大平,忤逆宋致易。
而他要人带话给她,上一次是利诱,这一次是威逼。
字字诛心,奸狠毒辣。
浓烈的失望在裴卉娆心头翻涌。
当初亲手将她从烟花地赎出来的少年郎,早成奔竞之士,弄术谋心,十来年的相伴,锻作一柄锈蚀的刀,彻底剜去她眼底最后一抹星子。
不过失望归失望,失望至极,便再无期许。
于是这夜裴卉娆睡得尤其好,一夜到天亮,中间没有醒过。
隔日睁眼,旧情绞碎殆尽,同时,当前的处境之忧,裴卉娆也想到了解决之策。
自房门出来,一名死士告知她,昨日回来的那名死士没能撑过今早的日出,在半个时辰前咽气了。
裴卉娆淡淡道:“走吧,我们去埋他。”
坑挖得不深,将死士的尸体放进去后,裴卉娆看着一抔抔土覆盖其上,她的眼眸清澈明亮,眼睛里的笃定也越来越深。
裴卉娆转头对近来一直跟着她的死士道:“如果我也死了,你能否帮我给赵大娘子带一句话?”
“什么话?”
裴卉娆一笑:“我是这一次进京闹事的首脑,所以我的死必然不会如先前的那些兄弟们那样无声无息,我的死一定轰轰烈烈,说不定还会被当众凌迟。虽然血肉被剐,但骨架总在,届时,我想要个体面的葬礼。”
死士道:“好,一定给夫人带到!”
裴卉娆继续道:“还有,我想要田梧给我陪葬。”
“好,我也告知大娘子!”
“还有,我正躺,他侧躺,或者,在我的正坟旁挖个小坟给他,规模小一点,让他朝着我。”
死士依然点头:“好,我一并告知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