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卜桓在那间带着药味的小屋里,渐渐成了士族们暗中投奔的对象。
少年每日晨起,都会坐在窗前读诗。
他后背的伤还没好透,一动就牵扯着疼,可手里那卷来自于二十四友的《三都文赋》却翻得卷了边。
有次崔家的小公子偷偷翻墙进来,给他送了本手抄的《为天下文赋》,压低声音说:“卜公子,我祖父说,你才是懂中原道理的人。”
卜桓摩挲着文上工整的小隶书,指尖划过“为天下,黎民百姓!”的句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想起父亲打他时的眼神,想起那些蛮族武士看他时,带着轻蔑的笑……他们总说他“不像北蛮种”,说他“跟中原人学坏了”。
他攥紧书卷,指节泛白:“是啊,他是不像,可父亲就该偏着那些人吗?”
“父亲眼里,只有卜族,只有打仗!”
他对着窗外出神,心里那点对父亲的怨,渐渐掺了些别的东西……他不能让卜崔将来接手卜崔……
在他看来,自己是强国卜崔的,自己的水平是比卜崔高的,因为卜崔是没有什么文化的……
但偏偏是这种人,却得到了父亲和祖父的喜欢,他认为,这不公平。
这日午后,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人,被崔家小公子领进了卜桓的院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人眉目清癯,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拱手时姿态从容,不像来密谋,倒像来赴诗会。
“在下贾喜!”他递过一方玉佩,玉上刻着个“贾”字,边角有些磨损。
“先祖贾同天!”
卜桓捏着玉佩,指尖微凉。
贾同天的名字他听过,或者每个中原人,或者说每个读书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他是大周帝国第一任国子监祭酒,读书人的偶像,圣人。
他和曾经大周帝国的权臣,贾恒是一个宗族的,不过贾恒那一脉被灭族了,他们这一脉还在……毕竟他们与贾恒那一脉已经是出五服的了……
贾喜没提那些尖锐的矛盾,只指着卜桓案上的诗卷笑道:“公子读的是欧阳通的《为天下文赋》?”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正是如今中原的写照。
“只是这乱世,光有悲悯不够,还得有能掌舵的人。”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卜桓后颈未褪的疤痕上,声音压得更低。
“卜将军有雷霆之勇,却无调和之智。”
“士族心寒,蛮族骄纵,再这么下去,不等段豪,齐万敌打来,洛阳自己就要散了。”
卜桓猛地抬头,撞进贾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那人的笑意里藏着钩子,正一点点勾出他心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念头……杀了父亲?
他从未真的想过。
但是他明白,如果想阻止卜崔上位,自己必须要先上位,而自己先上位的办法,那就是夺取自己父亲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