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至极的琼林宴,终于有点意思了。
高高御座之上,重重纱幔垂落如云,龙纹烛火明灭浮动。
少年天子端坐在龙椅,他神色冷如霜雪,搭在扶手的手指扣紧到了极致,指骨泛出用力过度青色。
徐公公噤若寒蝉,冷汗湿透中衣,一众服侍天子的内侍纷纷低头,连衣料摩擦声都刻意放轻,生怕引起注意。
他们比谁都清楚,宰执在天子心里是何等地存在。
“谢卿。”
元琢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却带着一股咬紧牙关的隐忍之意:“此诗——”
他盯着跪地的谢少陵,忽然松齿一笑,“倒像是在写朕的宰执?”
谢少陵缓缓抬头,脸白得毫无血色,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却亮得灼人。
殿中千百道目光如芒在背,跪伏认罪的姿态屈辱至极。
只需一个否认,他就能全身而退,这是天子明明白白给他的退路。
他比谁都清楚。
只要此刻摇头,说一句“臣以人喻花”,道一声“陛下误会”,往后他仍是那个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是董太师精心栽培的清流砥柱,是天下士子交口称赞的“玉堂金马”。
天子会轻轻放过,清流会全力回护。
他的仕途依旧坦荡,前程照样锦绣。
可他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划破殿中死寂,“回陛下,臣此诗所咏,正是顾相。”
御座之上,天子扣在浮雕上手指突然一颤,尖锐鎏金划破掌心,鲜红血丝从他指缝蜿蜒流下,在明黄锦缎洇开点点猩红。
天子却浑然不觉,轻轻地发笑,“那就是谢卿糊涂了,此诗不该叫《咏梅》。”
“朕给你改个名字。”
他垂眸盯着谢少陵,眼底冷得结冰,“就叫《妄念》如何?”
裴靖逸唇边笑意凝滞,掌中酒盏被他握得“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这出精彩的大戏突然变味了。
谢少陵低垂着眼,缓缓伏身叩首,语气不卑不亢:“谢陛下赐名。”
方才那句“正是顾相”出口,他便已断了回头路。
自此之后,清流不再是他的庇荫,董太师不再是他可敬的恩师,所谓“士林风骨”“青云坦途”,俱成镜花水月。
只剩一条路。
一条旁人眼中的“自甘堕落的走狗”,世人口中的“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