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顾怀玉忽然执起茶壶,琥珀色茶汤划出一道弧线,“还要多谢殿下在出兵东辽一事上鼎力相助。”
他双手捧盏敬向贤王,“若非殿下说服皇族宗亲,本相也未必能这么顺利。”
贤王郑重地接过茶盏,融融笑道:“顾相过谦了,这是顾相威望所致,满朝宗亲,谁不敬仰顾相?”
“敬仰?”
顾怀玉可不信那些宗亲敬仰他,唇角一挑,“是恐惧吧。”
贤王抿了一口茶,说起恭维的话令人如沐春风,“聪明人敬仰顾相,愚者才会恐惧顾相。”
稍顿一下,他倾身瞧着顾怀玉,“顾相最是明白什么人该用怀柔,什么人该施雷霆。”
顾怀玉也盯着他,似是打趣般问道:“那殿下是敬仰本相,还是惧怕本相?”
贤王忽然长叹一声,含着些苦涩自嘲的笑,“我对宰执是又爱又怕。”
裴靖逸正剥着花生的手微微一顿,他垂眸盯着自己指腹的厚茧,心想——
那不就跟我一样?
“爱宰执的惊才绝艳、治国之能。”
贤王动着茶盏,扳指在杯沿磕出轻响,“怕的却是宰执的手段太利,叫人不敢不从。”
顾怀玉听过太多谄媚,有直白露骨的阿谀,有拐弯抹角的吹捧,更有裴靖逸那种混不吝的,能咬着他的脚趾说“相爷全身都是香的”。
但像贤王这样,能精准落在“治国”“手段”这些他的矜傲之处的,倒真不多。
他忽然低笑出声,“‘贤王’这个封号,倒真是实至名归。”
话音刚落,便有侍从入内禀报:“殿下,画舫已备好,正候在水榭外的栈桥边。”
贤王起身广袖一展,“寒梅虽好,终究静赏不及乘舟近看,顾相肯赏脸,移步舟中一叙?”
水榭后方临湖栈道旁,一艘饰有檐角彩绘、船身细纹描金的已停靠画舫岸边。
裴靖逸不等吩咐,一个箭步跃上船板,绕舱一巡。
不多时他便回来,对顾怀玉低声说:“船上只有个船夫,未见旁人。”
贤王站在一旁未言,嘴角衔着温和笑意。
顾怀玉踩着舟板缓步登船,风拂起他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晴光映得他眉眼分明。
贤王立在船头的甲板处,眺望着湖心,语气忽然染上几分追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顾相,当时顾相站在太后身侧,那时——顾相多少岁?”
顾怀玉倚着雕花栏杆,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栏杆,“十五吧。”
贤王微怔片刻,旋即失笑,眼神中多了几分钦赏,“那时太后便同我说,顾瑜年纪虽小,假以时日若为辅臣,当定朝纲。”